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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心愉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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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發什麽呆,快跳下來,別怕,我會接著你。”馬車停在汙水裏,訾夙下去後挑了個幹凈的地方,離車身有一米的距離,他身子高能輕易跳過去,碰上朝夕雖也算高挑,在他面前顯然比了下去,需要身子有較好的柔韌性逾越過去。

朝夕閉了閉眼,其實她可以踩在汙水裏再過去的,不過那汙水發黃黏膩,實在無法想象粘在繡花鞋上會是有多惡心,她還是選擇了相信訾夙。心一橫,腳下躍然而起,幾乎是臨空撲到他懷裏,由於沖力太大將訾夙撞退了兩步。因她的姿勢實在不怎麽好看,菩桃捂著嘴和車夫在邊上笑得歡樂,一抽一抽的拍著大腿,就差沒笑趴在地上。

朝夕尷尬的從訾夙懷裏離開,兩只手還緊緊抓著他的袍服,她默默地替他將揉皺的袍服理整齊,換得了他一個爆栗,她捂著疼痛的額角齜牙咧嘴,聽得他聲音傳來,隱含著一絲虐笑,卻又極力忍住,“小七,這真的很像惡女撲狼。”結果因他的冷笑話眾人又再次笑趴在地上,當真就沒再起來。

惡女撲狼?朝夕暴走了,對訾夙先前的好感全沒了,真是誤交損友,損起人來眼都不眨一下的。

“所以說你別隨便對別的男人這樣,免得到時反被人家占了便宜。”完了,他的形象在她心中徹底毀了。

朝夕不理他,捂著鼻子小心避過汙水往裏走,但就在轉角時她隱約感受到一道銳利的目光一閃而過,待她停下來仔細分辨時卻是什麽人都沒有。

“怎麽了?”

“好像有人。”她不敢肯定。

“什麽都沒有,看錯了吧。”訾夙這麽說,菩桃又順著她的視線巡視了一圈,確定連只鳥都沒看見,又來嘲笑她眼花。不過訾夙和菩桃都是有武功底子的人,一舉一動自然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既然他們說沒有朝夕也權當自己眼花了,沒有反駁菩桃的嘲笑。

朝夕始終有些不安,心底像揣著做了什麽虧心事被人抓到的感覺。

“走過這段就好了,裏面會幹凈許多。”訾夙看朝夕悶著不說話,突然問道:“我先前抱著你跳下來時感覺到你身段柔軟有張力,輕巧中不乏韌性,你可練過武?”

這問題可算是難倒她了,她還真不知這身體會些什麽,只能支吾著應付道:“小時候學過舞蹈,有點基礎底子,不過班門弄斧,上不了什麽臺面。”

訾夙到甚是認可,“可惜了這幅好身板,若是學下去必定有一番作為。”

你唬人的吧!朝夕不太茍同他的眼光,她生來就已是萬人莫及的世家女子,要是再一個不小心將當世四女子給比下去,那可怎麽辦好,她還是低調的做個廢柴吧。

訾夙一副你別不信的樣子,教育道:“你可聽聞過當世罕有的美人骨?天下間能當得美人骨者,望月也,指的就是望月公子。”朝夕默了默,潸然表示自己沒聽過,這次連菩桃都看不過去了,一副你究竟從什麽地方來的表情,只見得訾夙懶得理她,撫著折扇示意菩桃繼續講解給她這個沒見過世面的人聽。

菩桃道:“望月公子可當得天下第一公子,風流有之,雍雅有之,學問有之,精明有之。此人最善經商,卻極是附庸文雅,詩詞歌賦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他可信手捏來便是聞名天下。他一手在沙漠中建立了綠洲望江樓,雖是隱世卻是有無數人為見他一面或聽他興致一曲趨之若鶩,不遠千裏都要尋到望江樓。當得這樣的人,卻極是神秘,至今無人看過他的容貌,也無人知曉他的財富是多少,只在他被西鳳帝派去的兵隊密殺時才隱隱透露出望月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密探閣,專門搜集天下間的密事,甚至派專人潛入皇宮刺探情報,終不得善終。”菩桃說得一臉崇拜。

“你們連他容貌都不知,他哪能配得上美人骨?”他們說著越往裏走,身側已有貧民出現,幾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女子聚在一起正交頭接耳望著他們小聲的談論著,有懷裏摟抱著孩子,有拿著只剩一半的碎碗,還有扒拉著身上零碎不堪的布料。街道兩側地面鋪著雜草,斷瓦廢墟間橫臥著幾個頭發蓬亂的男子,也有老弱婦孺蜷縮著身子打著盹,仔細看來他們身側還有一堆汙穢的臟物,發出熏人的臭氣,一片靜謐的雜亂。

“仔細當心著點,這風寒霜重的,你身子又方好,何必非要走這一趟?”男子說罷,伸手取過隨侍手中的一件大氅替女子披上,動作神情都溫和有禮。

“這些事本就是我慣常替你做的,何來必需一說?還是你如今成婚,便要與我生分了?”女子淬然擡頭,避開了男子的好意,眼底卻是一派哀慟,她已經盡量說服自己不要再去找他,可身體偏偏不由主控,總想或許再見一面就能了卻相思,這種執念是心魔,越是這麽想越是無法忘記他。

她雖貴為鎮國公之女,在家中幾個哥哥姐姐面前卻是沒有地位的,她的娘不過是大夫人身邊的一位丫鬟,是老爺喝醉酒奪了她的清白才生下了這個不受寵的小女兒,自此娘親也惹怒了大夫人,說她是狐媚子,專想著勾引男人,妄圖改變自己的命運。若非她命大,怕是也生不下來,可這個朝代女子的命運,生下來又比沒出生好多少?她自小受盡欺淩,名義上是小姐,過得比丫鬟還不如,吃不飽睡不暖是常態,便是今日所得成就,都是她辛苦掙來的。蘭淵也確實因著司夜離的關系對她及她娘好了許多,這一切都因一個女人而毀了。那些名義上的哥哥姐姐都來嘲笑她,說她是癡心妄想,一個卑賤女人生的孩子妄想攀龍附鳳,可惜太子妃沒當成,連個平民權子都嫁不了。在他們眼中,早被世襲的光環所寵壞,又怎會看得上一個無權無勢依附的相爺,沒有家族的依傍,正如風雨中飄墜的浮萍,極容易被人打垮,今日受寵,明日可能就會失事,那不過是一顆西鳳帝放在明面上用來攻擊敵人的棋子。可這當中又有多少不是因先前的嫉妒而加倍奚落呢?

若說她只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卻也不全然是。這份感情從她一開始追逐著他時,她早已投入進去,有些東西一旦生了根發了芽就再難以理智來控制。除了想擺脫自己悲慘的命運,她更想陪在他身邊,看這個男人對著自己笑,看這個人溫柔的對待自己,照顧著她的感受,替她著想。她想成為那個幸福的女人,遇到他是她此生最幸運的事。曾經她是多麽感謝上天並不曾遺忘了自己,在她受盡了磨難後,終於得到了最好的回報,如今,有多少幸福,就都成了多少諷刺。

天意難違,便是她花光了一生的福氣,也未能將他緊緊抓住。為什麽是一個默默無聞,巨醜無比又失了貞潔的女子能得到這份幸運?她又有哪裏比得過自己,論勤奮論智慧論能力,樣樣都不及自己。就是論出生,她有一個罪後姨母就夠她在世族中受人恥垢,想要尋一門好親事怕是也沒人敢娶。若非她爹這幾年對朝廷有功,若非她又是寧浩唯一的女兒,怎憑的受此殊榮?

對司夜離不是不怨懟的,她知他的不易,也心疼他。即便這份心疼不代表她就能繼續恬不知恥的糾纏著他,但她就是不能控制自己去走他們曾走過的路,懷念他帶她去過的地方。不知覺間竟是又一次走到了此地,才有了又一次的巧遇。

明知不該靠近,偏又如此渴望,這種矛盾誰人知曉。

男子搖搖頭,寵溺的將被她避開的大氅再次攏上,雙手在胸前熟練的打了個結。望著她的眼底滿是笑意,“你明知我和她什麽都沒有,她在府中的處境我也派人悉數告知於你,你又哪裏來這般大的醋意?”

女子被他一說反倒沒了先前的氣勢,只心中依舊有根無法拔除的刺,悶聲道:“再怎麽說,她都是你名義上的妻子,你再不喜歡她,難保日久不會生情,屆時你還敢說沒什麽嗎?”

“你呀,真是……讓我說什麽好。”男子攬過女子雙肩,愛憐的撫觸著她鬢角落下的發絲,“不會有那一天的,她不會在那個位置上坐太久,我且不能給你保證什麽,但是這個承諾我是能給你的。”他言下之意是說那個女人做不了他的夫人太久,又何來感情一說。這無疑是最好的承諾,他還說什麽給不了保證。

女子又驚又喜,被他撫觸的鬢角滿面紅霞,就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的,眼前這個男人是愛她的,她的付出沒有白費。

女子低垂的眸尤自在歡喜,沒有看到此刻男子眼底沈黯的冷冽,只一瞬又不覆存在。垂眸低柔道:“以後接濟災民的事還需要你來幫忙,可不許推托,這也是為你攢足好名聲,將來總有你受用之時。”

“晴語明白。”兩人言笑晏晏方罷走向陰晦汙濁的旮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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